【热点】我国的沙糖
我国典籍中第一次明确出现“沙糖”,是南朝梁陶弘景的《本草经集注》:(甘蔗)“今出江东为胜,庐陵亦有好者。广州一种数年生,皆如大竹,长丈余。取汁以为沙糖,甚益人。又有荻蔗,节疏而细,亦可啖也”。沙糖最早出现肯定比陶弘景要早,东汉张衡的《七辩》中有“沙饧石蜜,远国储珍”之句,可能是进口的。陶弘景明确记载是沙糖。陶弘景是医学家,不懂制糖工艺,他说的沙糖是药用,“甚益人”,只有已经有的东西才会药用。至于沙糖是如何制作的,是什么形状、什么颜色,不清楚。

本草经集注
比梁稍早一点的南朝齐时来我国翻译佛经的伽跋陀罗,在广州看见过这种糖,并写在他所译佛经《善见律毗婆沙》卷十七药犍度中:“广州土境有黑石蜜,是甘蔗糖,坚强如石,是名石蜜”。应当是我国自己制成的干固体粗制糖。伽跋陀罗所说的黑石蜜,就是熬煮蔗汁直接制成块状的粗制糖,也就是陶弘景所说的“沙糖”。

陶弘景
更早一点的南朝宋时雷敩《雷公炮炙论》卷下雷论合药分剂料理法则:“凡方炼蜜,每一斤只炼得十二两半或一分是数,若火少,若火过,并用不得也”。“凡修合丸药,用蜜只用蜜,用餳只用餳,用糖只用糖,勿交杂用,必宣泻人也”。把蜜、餳、糖分的很清楚,应当分别指的是蜂蜜、饴糖、蔗糖,可见糖与餳已经有区别了,糖可能就指沙糖。雷敩是南朝刘宋时人,《雷公炮灸论》原书已佚,大量内容被收入北宋唐慎微宋代本草集大成之作的《经史证类备急本草》,屡为历代本草沿袭,可信程度高。
从上记载可知,在陶弘景之前,我国有沙糖,见到的地点在广州,颜色形状是黑石蜜。东汉张衡《七辨》注曰“沙糖与石蜜乃其等类”,说沙糖也就是石蜜。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·果部五》卷三十三:“恭曰:沙糖,蜀地、西戎、江东并有之。榨甘蔗汁煎成,紫色。瑞曰:稀者为蔗糖,干者为沙糖,球者为球糖,饼者为糖饼”。“沙糖中,凝结如石,破之如沙,透明白者,为糖霜”。
陶弘景没有说明的沙糖形状,在这里可窥一斑:凝结如石,破之如沙。
南北朝时期的沙糖,可能与东汉时经丝绸之路从西亚来的古代印度的糖球guda有关,可能因为“凝结如石,破之如沙”,以形取名,被译名为“沙糖”。汉以后相沿成习,翻译家们既不译成粗制糖,也不译为球糖,大都按照汉代习惯,把所有的粗制糖,不管是进口的,还是我国自制的,都称为沙糖。这种糖非常珍贵,各国用来作为国际交往的礼品,所以张衡在《七辨》中说:“沙餳石蜜,远国贡储”。
陶弘景所说沙糖,印僧所说黑石蜜,甚至雷敩所说糖,都是粗制糖,即红糖。红糖是含蜜糖的总称,颜色较深,有红褐色、浅紫色、黄褐色、赤黄色、黄色等。有微小结晶粒,形状多样,有砂粒状、粉状、片状、块状等不同形态。
当时制糖是小作坊生产,设备简陋,回收率低,劳动强度大。甘蔗种植地域广,从岭南的广西、广东到江南地区,长江中下游两湖地区,到黄河流域河南一带都有,所以作坊分布也应当很广。生产却没有形成规模,技术也不规范,对甘蔗质量要求不严,熬蔗时火候把握不好等,有时好一些,有时差一些,或者有的作坊好一些,有的差一些。糖的质量不高,水分重、易于溶化为浆,粘结性强,经常不显沙粒状,难于长时存贮。还原糖多、非糖分杂质多、颜色带褐,并不比饴糖更精美可爱。
因此,写《糖霜谱》的王灼和闻人茂徳都认为唐以前不能生产沙糖,陆游《老学庵笔记》卷六:“闻人茂德言:沙餹,中国本无之。唐太宗时外国贡至,问其使人,‘此何物’?云:‘以甘蔗汁煎’。用其法煎成,与外国者等。自是中国方有沙餹”。并认为“唐以前书传,凡言及餹者,皆糟耳,如餹蟹、餹薑者是也”。
《老学庵笔记》是一部很有价值的笔记作品。陆游不仅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,而且是个见识广博的学者。《会稽续志》说他“学问该贯,文辞超迈,酷喜为诗。其他志铭记叙之文,皆深造三味;尤熟识先朝典故沿革,人物出处,以故声名振耀当世”。《老学庵笔记》所记多是他或亲历,或亲见,或亲闻之事,或读书考察的心得,是宋人笔记的佼佼者。
而比王灼稍晚的史绳祖,在《学斋佔毕·煎糖始于汉不始于唐》卷四中,引用了《招魂》中“柘浆”等文献来批驳陆游的意见:“是未之深考也。闻人固不足责,老学庵何至信其说而笔之。余按宋玉《大招》已有柘浆字,是取蔗汁已始于先秦也。前汉《郊祀歌》柘浆析朝酲,注谓取甘蔗汁以为饴也。又孙亮取交州所献甘蔗饧,而二《礼》注饴字,俱云煎米糵也。一名饧,则是煎蔗为糖已见于汉时,甚明,而《说文》及《集韵》并以糖为蔗饴,曰饴,曰饧,皆是坚凝可含之物,非糟之谓。其曰糟字,止训酒粕,不以训糖。何可谓煎蔗始于太宗时,而前止是糟耶?余故引经注汉传而證其误云”。
史绳祖,人称学斋先生,南宋后期四川地区有名望的学者,著作颇丰,《学斋占毕》是仅存的一部,内容广泛,经史子集百家之学皆有涉及,是一部带有考证性质的学术笔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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